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,我听着电剃刀“滋滋”的声音。在出家师轻柔的手中,一缕缕青丝飘然而下,与我道了别。我没有不舍,只有喜悦。多年的期盼,在这一刻终于满愿——我出家啦!
摸着自己的光头,我脸上的皱纹都被笑容冲淡了。这时,不知谁在身后问了句:“哇,你头上怎么有那么长的疤?”
一道醒目的疤痕,又把不堪的童年翻了出来!
我们家在家族里,是矮人一等的,因为我父母没有儿子,只有两个女儿。五十多年前的农村,普遍存在重男轻女的现象。而叔叔早与同村的婶婶结婚,生下堂兄后更是“光宗耀祖”,趾高气扬。而我的父母只能忍气吞声,谁叫没个男丁呢?
从我记事起,我家就备受欺凌。
叔叔家总惦记着我家的宅基地。这块宅基地四面环水,在乡邻眼中是块“风水宝地”。叔叔一直琢磨着要如何霸占了,好为他的“宝贝疙瘩”搭建“王国”。
堂兄比我和姐姐大好几岁,长得五大三粗。再加上堂兄从小练功夫,上百斤的石锁在他手里跟玩气球一样。他见了我和我姐,拳头捏得咯咯响,好似要把我们捏碎似的,他常常拦住我们去外界的唯一一条坝,把两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欺负得瑟瑟发抖!
大概我十岁那年,有一天,堂兄把他一直训练准备咬我们的狼狗拴在坝口。看到我姐经过,堂兄在家门口发出攻击口号,但狼狗并没有咬我姐,反而摇头摆尾。
堂兄气急败坏,顺手操起把锄头冲过来打狗,边打还边骂:“老子白养你了,饿死你!”转头又不甘心地骂我姐:“绝子孙……”
我姐不识时务,回了句嘴:“你狗都不如!”
听了这话,堂兄饿狼般地扑向了我姐,练石锁的拳头雨点般砸向了她,还抓住她的头发把她脑袋往地上撞。我姐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。我拼命去拉,又拉不动,只得一口咬住堂兄的耳朵,猜想他一痛就会松手了。堂兄一把推开我,顺手操起地上的锄头向我头上挥来。我顿时血流如注,满脸是血。堂兄见状也赶紧溜回家关上了门。我姐哭喊着,惊恐万状、连滚带爬去田里找父母。
匆忙赶来的母亲见我成了个血人,头皮裂开,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村里人连忙找来了赤脚医生,几个人按着我剪了半边黏糊着血的头发,硬生生缝合了好几针,才保住了小命。
半边毛,半边光也不好看,我干脆剃了个光头。天热又反复感染,好几个月我都是光头,小伙伴都喊我“光头小和尚”。渐渐地,村里人都不喊我名字了,小光头的名号就发扬光大了。
童年的我活在阴影里,裹挟着伤痛和愤恨长大。当母亲苦心张罗着,要招个家里弟兄多的女婿入赘时,乖乖女的我叛逆出逃了……
四十多年过去了,如今,我成了真正的光头,成了一位惭愧的出家人。
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和依托,不然心中的苦难恐无处释放。沉甸甸的业力,也会让我在轮回柱上紧紧缠绕!
恭闻南无始祖报身佛的法音,“忍辱是最大的菩提”犹如甘露一般,浇灭了我暗藏已久的仇恨火花,也治愈了我的心伤!
水与火本不相融,却被一个“淡”字合在一起。人生百味,终归为空,世事万千,淡然一笑。
正如《人道歌》所言:“醉梦过游场,剎那异风骨。莞尔一笑了,归元因果律。”
往昔我也许伤害过堂兄,今生他让我受点皮肉之苦,就当还债了吧。如今我有缘学到如来正法,有机会走光明解脱之道,已是最大的福报。
往昔的恨,已随风而去;往昔的痛,已不起波澜。
堂兄啊,我若成就必先来渡你!
撰稿:葵心
编辑:悦色